是夜，天空如一塊黑色的幕布，將大地籠罩的沒有一絲縫隙。黑雲壓空，夜色更加昏暗，幾只小星星也藏匿在黑雲背後害怕的不敢出來。

突然，雷聲如震動天地一般排山倒海而來，突然照亮天地的閃電劃破天空，轉瞬即逝。而後第三道、第四道……震耳欲聾的聲音讓人心悸，好似天空要塌陷一般。

魚玄機捂著耳朵，頭痛欲裂。她耳朵積極敏感，能夠耳聽八方，但是這劇烈的聲音讓她承受不了。然而，這個夜晚，她頭痛的毛病又犯了。

她感覺自己頭像有一只蟲子在裏面橫沖直撞，全身像是被它嚇到一般，渾身顫抖，似要跪拜。她體內的由玄清秘法練就的那團和氣竟然不斷的被這個蟲子吸收，氣由下而上，擾亂正常的氣的循環。

魚玄機頭痛欲裂，全身如被碾壓過一般讓她喘不過氣來。

大牢外。

一群黑衣人蒙著臉隱匿在黑夜中，在閃電那一瞬間的照亮下讓人膽戰心驚。那一雙雙視死如歸的眼睛無不觸目驚心，這是何等的心態才能有甘願赴死的決心啊。

在東大門門前有一隊侍衛換班時，蟄伏在樹林後面兇猛的野獸一躍而起，向換班的兩隊人馬直接殺去。侍衛在換班時期最是松懈，等他們反應過來便死傷一小半。

朱雀大聲喊道：“快走。”

聽到她的話，奮死拼殺的黑衣人沒有一個推卻，反而越戰越勇。他們手持利劍，紅色的血水從他黑色的衣服上流下來，他們依然不自知。

外面刀劍的擊打聲和劍劃破血肉的聲音落入魚玄機的耳朵，她恢覆一絲理智。她明日午時行刑，此時劫獄最是艱難，是誰如此大膽。

一道閃電點亮整個大牢，僅僅一眼，他們便看到互相的樣子。

一身玄衣的他如地獄的修羅，白皙的臉清減不少。洛陽看到地上面色慘白捂著頭掙紮的女子，心下驚駭，連忙上前摟住她的身子，向她的後背輸入真氣。

“啟瑞，你怎麽來了？”魚玄機恢覆一點神智，睜開波瀾不驚的眼睛，平靜如水的面頰沒有一絲紅暈。

“不要說話，聽我說。”洛陽頗為嚴厲道。

“明日午時行刑，皇上的人馬沒有動靜，所以孤要有兩手準備。玄武的人馬會適時趕到，到時候狼煙起，你便趁亂跟著他離開，孤在後面給你掩護。”洛陽將他的計劃全盤托出，為的就是和她商量計劃。

魚玄機嘴角彎彎，搖著頭道：“那若是別人來救我呢？”

“若是如此，那麽你便跟著走。活著比什麽都重要。”洛陽聲音喑啞，看著她被頭疼折磨的不成人形，心裏很是悲痛。

她這樣痛了多久，也沒有人關心她，他一直沒有來看她，“雲嫻，你恨孤嗎，孤到現在才來看你。”

看著他眼中的悲戚和愧疚，魚玄機伸手摸摸他消瘦的臉，心疼道：“我死得其所，只不願連累任何人。我寧願你不來看我，也好過今日這一面。”

“雲嫻，相信孤，孤一定不會讓你死的。”洛陽聲音低啞的說。

魚玄機點頭，外面打鬥的聲音越來越少，知道他們可能堅持不了太長時間，所以拉住洛陽玄色衣袖，道：“你快回去吧，他們可能要撐不住了。”

洛陽一楞，隨即了然。她依然是那個機智多謀的雲嫻，是他自亂陣腳了。

魚玄機爬起身子，雙手撐在地上目送他離開，看著他的背影，她忽然說道：“若是我死了，你一定要好好活著。”

男人背影一僵，隨即點頭，大步迅速離開。

魚玄機躺在有些潮濕的稻草上，耳朵聽著外面的打鬥聲逐漸消失。她稍稍松了一口氣，若是她猜的沒錯，他帶來的人都死了。

“快！鳳魂丟了唯你們是問。”外面的聲音傳來，魚玄機嘲諷一笑，輕松的躺在地上，雙手背在頭後面，看著眼前一撥又一撥人的調換，這是直接從暗處轉到明處來監視她嗎？

他們一個個視她為洪水猛獸，心中全是膽戰心驚。因為她能夠給別人帶來災難，而且是毀天滅地。他們一邊幸災樂禍，一邊又懼怕她。他們不敢和她說話，她也樂得自在。

這是她最快樂的一個晚上，也是最危險的一個晚上。

她閉眸，但一直沒有睡，因為如此驚心動魄的晚上，她腦海中回想的全部是她和他的種種。

她用一支梨花邀請他來到永樂宮，求他相助……

她給他蒸一籠包子，作為她傳信的方式……

她拜他為師，胡鬧搗亂，實則只是為了制止住被人的閑話，二人能夠更好的出謀劃策。另一方面，她也想學的一身武藝，逃離皇宮……

他帶她去蘇軒閣，奪取玄清秘法……

……

她嘴角彎彎，種種甜蜜都讓她難以忘懷。天空破曉，一縷陽光照在魚玄機的眼睛上，她悠悠睜開眼，打量眼前開門的獄卒。

“殿下，行刑在即，該上路了。”

魚玄機聽到“上路”兩個字，差點笑出來。她以前因為嘗過死亡的感覺，所以懼怕死亡。現在心境變了，因為死過一次，知道死亡如何，她便無所畏懼。

魚玄機利落的站起來，撣撣身上的稻草，仰起頭對他們說：“那就上路吧，只有我死了，你們才能安心的活下去啊。”

她的這一聲嘆息讓他們明顯一楞，隨即給她讓道，讓她走在最前面。穿過幽深的牢房，刺眼的陽光讓魚玄機險些睜不開眼。她已經很久沒有沐浴過陽光了。每日呆在牢房裏，除了期待窗戶裏能夠知道陰晴圓缺和時間，她沒有機會接觸到大片的日光。

她張開雙臂，呼吸著新鮮的空氣，暢快淋漓的感覺讓她忘記對死亡的恐懼。

“殿下還是不要耽誤了，錯過了吉時，小的們可擔待不起啊。”身後侍衛見魚玄機站在原地不動，以為她懼怕了，所以出聲提醒道。

若是一般犯人，他們直接便上前拳打腳踢，惡語相向。但是她是永樂公主，更重要的是鳳魂。若是他們開罪了她，她一發怒就將他們殺死或者將黴運傳給他們，他們寧願對她溫聲細語。

魚玄機自然明白他們的心裏，人人都說趨利避害。所以她不怪他們。她點頭道：“嗯。”跟隨他們來到京城最繁華的菜市場。

菜市場今日沒有賣菜，沒有一個商販，在鬧市中央有一堆柴火。柴火上面是一個十字架，架子周圍是舉著火把的侍衛。現在臺上唯一缺少的就是她了。

她擡頭望去，父皇站在大臣前面，他面目凝重，沒有任何喜悲。而一旁的婁相卻一臉的不懷好意，她肆無忌憚的打量她，欣賞她的表情，一臉的幸災樂禍。

張繼站在他的身後，悲戚的看著她，眼中還有愧疚和不忍。他曾經勸婁相以太子的名義討伐天璃來換取婁相的信任，沒想到這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卻根本不上當。

現在落得這般田地，他難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嗎？他憤怒的攥緊拳頭，忽然一個手覆在他的手上，他轉頭看去，是自己的父親大理寺卿。他向他點點頭，示意他不會輕舉妄動。

他知道他是父親唯一個兒子，無論他犯下什麽滔天大禍，他都努力的給他擦屁股。他敬愛他，也厭惡他的懦弱和中庸。

魚玄機被侍衛捆綁在十字架上，國師從下面莊重的走到她面前。打量她的神情和外貌，魚玄機毫不畏懼的迎上去。

“不要怕，其實只有失去了神智，便什麽感覺都沒了。”離蘇一身紫衣，聲音魅惑的說。

魚玄機給她扯了一抹微笑，以示安慰。她自然知道死了之後還是有感覺，因為當年在陰冷潮濕的井裏面她早已體會過一遍了。

“國師如此閑情逸致，還是好好做好防衛吧，若是我被有心人抓住了，你們煞費苦心的計劃可能就要泡湯嘍。”魚玄機向他眨眨眼，俏皮的笑道。

看到她的笑顏如花，離蘇微微楞住，亂了心神。他知道這是見她的最後一面，所以他不在意她的諷刺。他嘆了聲氣道：“你這又是何苦，皇上因為大臣們的脅迫已經放棄掙紮，風臨王……雖然兵力不足，能夠冒死去見你，我還是很佩服他到底。”

魚玄機微微驚訝，但很快就釋然了。他以天下為棋局，神秘莫測，洛陽昨日來見她定然不是什麽秘密了。她道：“我不相信我會死，因為我的價值還在，很多人定然不願意看著我死。”

“因為我是真正的鳳魂啊——”魚玄機意味深長的說。

離蘇見她臉上的高深莫測，以為她只是逞一時口舌之快，便沒有放在心上個。他臉上依然是波瀾不驚，直到午時，他才緩緩離開這個邢臺，因為他已經將她的模樣刻在了心底。

魚玄機笑看他的離開，眼睛看著天上的白雲和太陽，聽著大理寺卿對她的判詞，無奈的笑了笑。

生死有命富貴在天，她唯一的不甘有兩件，其一是阮南歌，她沒有殺死；其二便是洛陽，她還沒有愛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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